年11月,纽约曼哈顿,位于第6大道/西54街的希尔顿城中饭店,一位耄耋老人正在接受电台访问。
他精神矍铄,谈锋甚健,当被问及今年的会议规模,他以平静的语气答道:今年的参会人数,我还不太清楚,大概有人吧。
~图1
在他身后,十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国专家正准备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血管论坛上发出来自中国的声音——他们大都在国内名声斐然,已渐渐站到世界一流舞台的中央,全身上下洋溢着中国血管外科一日千里的风采。
传统与革新,开放与保守,争议与共识,各种前沿的甚至极具争议性的议题,在提前半年公布的长达页的会议节目单上几乎俯拾皆是。
老人说:在这个论坛里,无论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还是一个主治医生,发言时间都规定在5分钟。
言下之意,我们需要你的观点,但不需要长篇大论,留更多的时间给观点的交锋更好——这正是吸引人们聚集此地的原因。
它无疑是国际上最成功的血管外科论坛之一,每年11月,来自全世界60个国家数千名名从业者,都会涌向希尔顿城中饭店,在这5天里把它挤得满满当当。
但与其他会议不同,它的名称不冠以“国际”,“全美”,甚至不冠任何地名或学会,而以一个人名的形式出现:VEITHSymposium。是的,就和眼前这位老人的姓氏一样,他就是Veith医生。
Frank.J.Veith,Veith论坛的领导人,执掌论坛长达43年,亲手把它从一个小型研讨会,打造成今日之国际学术盛会。
~图2
VEITH论坛,被他富有想象力地拆解为:VascularandEndovascularIssues,Techniques,Horizons
Horizon,直译为地平线,英语中有视野之意,视野尽头即为地平线。寓意Veith论坛瞄准的,是血管外科的前沿地带,视野的尽头——正如这门年轻的学科,仿佛刚露头的桅杆,给人无穷的想象,又仿佛旭日初升,不可阻挡。
通过这个意象,Veith在全世界血管外科医生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名,而成为一个精神符号。
Veith医生生于年,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现任纽约蒙蒂菲奥里医疗中心(MontefioreMedicalCenter)血管外科主任,克利夫兰医学中心WilliamJ.vonLiebig讲席教授(WilliamJ.vonLiebigChairinVascularSurgeryattheClevelandClinic),年任美国血管外科协会(SVS)主席,年被SVS授予终身杰出成就奖(DistinguishedLifetimeAchievementAward)。年,他与另一位腔内血管外科先驱Parodi医生一起,完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例腹主动脉瘤腔内修复(EVAR)手术,开启了美国的EVAR时代。EVAR手术因使罹患腹主动脉瘤这一凶险疾病的患者免于行开腹手术而得以风靡全球,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已逐渐成为腹主动脉瘤的首选治疗,使千千万万患者患者获益。
当被问起Veith论坛成功的秘密是什么,Veith医生坦言,论坛的成功,甚至其个人的成功,离不开大时代的背景。
不得不说他是个有自省精神的人,这样的人事业一般都不会太差。
有没有自省精神的一个标准,就是分得清眼下的成功多大程度是靠自己奋斗,多大程度是依赖时代造就。
回首往事,他一定不会忘记这些时刻:
时光倒流到年11月,纽约曼哈顿,麦迪逊大道/东45街的罗斯福饭店,此时占据舞台中央的是另一位血管外科传奇人物,出生于罗马尼亚的HenryHaimovici医生。作为与经典著作卢瑟福血管外科起名的Haimovici血管外科学的编者,Haimovici医生更重要的身份是国际心血管学会的创始人。那一年,他邀请美国几十位从事心血管外科的专家召开了一次小型研讨会,即今天的Veith论坛的前身。
~图3aHenryHaimovici(-)
~图3b《Haimovici’sVascularSurgery》6th
年,会议更名为蒙蒂菲奥血管论坛,Frank.J.Veith于同年接替了海莫维奇成为蒙蒂菲奥里医疗中心血管外科主任,同时也接过了论坛的指挥棒。
一颗新星即将诞生;
彼时,年轻的血管外科还没有从心血管外科中完全脱离。当时大部分人,也看不出时代潮流在哪里。Veith医生当时的主要兴趣在下肢动脉搭桥和颈动脉方面。不过,离腔内血管外科出现在地平线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年,Charles.T.Dotter医生在为一名患者行肾动脉造影时,使用造影导管通过了患者的髂动脉病变,无意中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例腔内血管成形术。随后他发现,使用导管不仅可以进行诊断,还可以用于治疗。
图4人类第一例导管腔内血管成形术手术记录byDr.Charles.T.Dotter
Dotter医生是个很有个性的临床大夫,据说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穿着T恤衫在病房里和病人一起走来走去,看谁走得更快。甚至没人看得出他是个主任,更没有人能想到心脏病学,胸心外科和血管外科将因此出现多么深刻的变化。起初,这项技术的开展似乎并不顺利,作为临床医生的Dotter医生虽然首创了这个创造性的方法,但在器具研发方面遇到了瓶颈。他最早使用同轴的造影导管进行手术,随后又使用改良的Forgarty取栓导管,疗效却太不稳定,因此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当时在法兰克福参加一次学术讲座的AndreasGrüntzig医生听说了这件事,随即回到自己所在的德国达姆施塔特(Darmstadt)医院询问了自己的主任是否可以尝试开展这项工作,但当时主任明确回复他,医院决不允许这样的试验性手术发生。
不过,Grüntzig医生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展这项工作。他先是设法跳槽到了苏黎世大学,医院工作,晚上在苏黎世家中自制球囊导管。年,Grüntzig了成功完成了15例下肢动脉患者PTA治疗,这是首个现代意义上的球囊导管扩张术。随后他试图进行第一例冠状动脉PTA,但似乎更不顺利,首个病人就手术失败,导致一度没有医生愿意推荐病人给他做,在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后,终于在年,Grüntzig完成第一例冠脉PTA获得成功,全球轰动。
~图5Dr.AndreasGrüntzig(中),Dr.Charles.T.Dotter(右)
年,Dotter医生和Grüntzig医生因对腔内血管成型术的贡献被提名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
而这一切,仿佛是为Veith医生今后的大干一场铺好了道路。
就在Veith走马上任的年,Parodi还是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一名住院医生。那一年,当他亲眼目睹并经历了连续两例慢性肺病患者接受完腹主动脉瘤手术后因创伤过大而死亡后,他想,如果在这样顶级的中心也无法避免开腹手术带来的风险,是否可能用一种全新的手术方法来改变这个现状。
受到Dotter和Grüntzig的开创性工作使Parodi医生看到了希望,但使用腔内方法治疗扩张性动脉疾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没有人知道这条路是否走得通。为此,他进行了长达14年的准备和摸索。年,Parodi医生在他的家乡布宜诺斯艾利斯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例腹主动脉瘤腔内修复术(EVAR)。这标志着腔内手术从狭窄闭塞类疾病迈向扩张性疾病的腔内治疗。
当时的材料很简陋,直桶状的支架,只适合最简单的动脉瘤,在血管外科医生眼里只是个不成熟的新玩具而已。内漏和移位,入路和内脏血管的保护等难题,直到今天尚未全部解决,可想而知问世之初遭遇了多大的冷眼。
但正在思索这件事的Veith,立即预感到Parodi的手术将对整个行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于是他决定邀请Parodi医生来纽约手术,Veith论坛也从那时起开始转向开放与腔内血管外科齐头并进,并与腔内器具研发厂家展开深度融合,积极拥抱腔内时代。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血管外科一路高歌猛进,锐不可当。一方面新的技术和器具使血管疾病的治疗手段迅速增加,另一方面可治疗的血管疾病谱也在不断增加。血管外科进入了腔内时代,并真正实现了井喷式增长。
而这个腔内时代,恰恰与Veith论坛出现的时间吻合。
年,Dotter医生和Grüntzig医生在同一年离世,没能看到自己开创的伟大事业繁荣的景象。
但一切伟大的传统,世间的盛会,背后的关键永远是这样的人,具有真正眼光并创造出夺目光彩的人。
与Veith论坛举办地仅一街之隔的第5大道/西54街,坐落着大名鼎鼎的MOMA(TheMuseumofModernArt,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如果你没听说过MOMA,那你一定听说过它的一幅展品:梵高的星空。
星光璀璨,斗转星移;
从Dotter到Grüntzig,从Parodi到Veith,他们都是看到了地平线上那一丝曙光,并选择了坚毅地追逐它一生的人。
成为这样的人这并不容易,因为——
地平线是大地与星空的分割线,也永远是目光中最遥远的地方。
年11月19日,下周二,让我们一起走进第46届VEITHsymposium。
~图6a,图6b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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